永不分开。
洛阳西南二百里,清宏书院沐浴在一片橙黄的晚霞之中。
钟若晴和诗琴下了马车,缓缓在院门外站定。迟疑片刻后,她让诗琴守在门外,自己则走上前去,缓缓将门推开。
木门已有些斑驳老旧,推开的时候发出沉重而喑哑“吱呀”的声音,一声一声牵动着人的心弦。
门内风物依然,只是草木又丰茂葱茏了些。
钟若晴静静地看着,眼前恍然地浮现出自己和苏门锦手拉着手,言笑晏晏地从院中走过的画面。
当初,如果一切意外都不曾发生,这便是他们所该拥有的结局。
钟若晴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笑。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如果,说什么当初?
正怅然之际,身后却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突兀地停顿了许久,又再度响起,并且越来越近。
钟若晴静静地站在原处,只觉得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紧崩起来,体内热血一阵阵上涌。
脚步声仿佛声声踩在了她的心头。
终于,脚步停在了她的身后。于是院中便彻底地静了下来,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钟若晴瞪大了眼看向前方,她不敢回头,可一个答案分明已然撞破心口,呼之欲出。
终于,她颤抖着声音,慢慢问道:“为什么……你没去找我?”
“我受了伤,到现在还没养好呢。”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慵懒中透着不羁。
这是她最熟悉的声音。
钟若晴的眼泪便霍然夺眶而出,滚滚而下,怎么也止不住。她抬起衣袖,在脸上擦了又擦,哽咽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手里面不是有很多人能帮你传信的吗?”
“早就没有了,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身后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高官厚禄我不稀罕,苏门锦这个名字不要也罢。但是有一点,看在我连命也差点丢了的份上,我让他无论如何也得答应我。”在一阵漫长的停顿后,他才重新开口,声音变得轻缓而低沉,“那就是……这个书院必须赏给我,作为我们的家。”
终于,钟若晴再也无法忍耐,转过身去。
于是,她便清晰而真实地看到了站在身后的苏门锦。他穿着寻常布衣,脸上还带着未及愈合的擦伤,可笑容却爽朗明亮,如同正午时分最明亮的阳光。
时至今日,他终于卸下一身重担,从阴影中走出,站在了阳光下。
视线顷刻间模糊成一团迷蒙的影,而下一刻,她已经被纳入一个怀抱中,属于苏门锦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将她笼罩在其中。虽然身上的伤让他的动作不免有些迟缓,可那拥住她的力道却丝毫不减,仿佛要将她生生嵌入到身体之中。
“对不起,”耳畔再一次响起他的声音,“我回来了。”
这是他第二次“死而复生”,也是第二次对自己说出相同的话语。
钟若晴反手将对方用力抱住,泪水汹涌。可这一次,却是因为失而复得的喜悦。
在经历了无数劫难与波折后,这一次,他们定要兑现誓言,一生携手,永不相负。
苏门锦醒来的时候,眼前正是一片灯影绰绰。脑中还残留着兵荒马乱的画面,破碎而模糊。
“你醒了?”一个声音在响起在耳畔。
脑中的混沌终于彻底散开,思绪从迷蒙的回忆中抽离而出,落到实处。苏门锦挣扎着起身,可四肢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教人动弹不得。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几乎被裹成了粽子。
那声音便又道:“你重伤在身,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苏门锦懒懒一笑,道:“多谢陛下。”
“你身上受了大小三十余处伤,带回来的时候几乎是从血里捞出来的……好在,朕不缺御医。”天珉帝拂了拂衣摆,起身走到床边,顿了顿继续道,“这是朕书房后的密室,无人来扰,你大可安心养病。”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苏门锦却已感觉到自己经历过怎样的九死一生。只不过他的内心反而十分平静,毕竟对于一个抱着必死之心的人而言,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惊喜。
于是他便又笑了笑,道:“还是陛下最心疼我。”
天珉帝依旧立在床头,垂眼看他:“你就不问问朕,事情如何了?”
苏门锦神情却悠然:“若非一切尘埃落定,陛下又怎会如此平静地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