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时候,他曾亲眼目睹十皇子被一个犯了疯病的妃嫔推进池塘。
曾经气焰嚣张地伙同其他孩子一次又一次将他踩在脚下欺负的十皇子,在鼻子里呛了水,快要被水淹没的时候,终于有了点做皇弟的样子。
那是他第一次喊他兄长——在能利用他救命的时候。
可十皇子求饶的声音凄然,容渟的眼里却闪过一丝快意。
他负手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直到十皇子沉入水底,都没有任何的动作。
一个活人死了,沉在水底,就像一条鱼,安静多了。
冷血,自私,亲弟弟死在眼前都纹丝不动,明明这样的人才是他。
该将她弃之于不顾才对。
冷眼看着她摔进雪里才对。
可在看到她掉下来的那一刻,他的身体的反应却很迅速。
甚至被她砸到腿后,明明腿上的伤疼痛得好比刀割,心里却率先松了一口气,她没事了。
反常得简直不像他。
可这一时的反常,代价未免太大了。
容渟垂下眼帘,凝视着自己的两条腿。
曾经这里疼得钻心蚀骨,这几日……却变得如同木头一样,毫无知觉,连痛意都感觉不到了。
胯骨以下,仿佛空空如也,即使直接将这两腿锯掉,恐怕与现在亦无区别。
他才看到了一点点能重新站起来的希望,结果却——
容渟的眼里落满阴翳。
昏迷的时候,隐隐约约间,老大夫的话他都听到了。
从此他就是个彻底的残废、没用的废物了。
无法回京,京中残留势力亦成废棋。一步败,步步败,他将会永远屈居人下。
像有落刀剜在心上,容渟攥在身旁的拳头不甘心地抖了起来。
窗边忽然传来一阵簌簌的响动。
他抬眸望去,窗棂边,一颗扎着两个少女圆髻的脑袋探了出来。
是姜娆。
她趴在窗边,露出头来,郑重的语气里压着一丝心急,“我找到治好你腿伤的办法了。”
她那一双含秋水的眸子,因哭过好几次,现在眼角还是湿红的,像刚被咬破的石榴粒儿,水红色,湿润的泪意盈盈。
她一脸愧意地看着容渟。
见他唇色苍白,身体虚弱,眼里落满沉烬,灰暗落寞,她又一次心疼了起来。
是她把他害成了这幅颓废模样。
都是她的错。
她自责地垂下眸去,轻声承诺,“我会把药带回来的。你要等我回来。”
出城的马车正在外候着,姜娆没有多说太多,只匆匆道了这两句,便登上马车离开。
马车一路向出城的方向驶去。
行驶过城门处时,墙上那张县令手写的告示被大风刮得揭了下来,拍在了马车车辇上。
“惜命之士,勿要出城”八个字依旧焕然如新。